《民法典》解读009：民法典与公司法在公司纠纷案件中的法律适用问题解析

2020-10-29

问题一：民法典是如何确立公司法的地位的，或者说民法典是如何处理民法典与公司法的关系的？

重要提示：

《民法典》第11条规定，其他法律对民事关系有特别规定的，依照其规定。

评析：

（1）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条款。明确了民法典与商法的关系，奠定了商法的特别法的独立地位，这其中就包括公司法、证券法、票据法、保险法、海商法、信托法等所有商事法律，所以这个条款可以说是高屋建瓴。有专家称民法典为形式上的民商合一、实质上的民商分立，这个条款可以说是一个重要的依据。这个条款中的“其他法律”指的是商法，因为对民事关系作出特别规定的，除了民法典之外只有商事法，这里肯定不是刑法、刑事诉讼法、行政法、行政诉讼法等等。从这个条款也看的出来，民法典对民商关系表现出了一个泾渭分明的态度，其他商事单行法有特别规定的，民法典让位于其他商事单行法。

（2）按照该条规定，民法是一般法，商法如公司法都是特别法，在法律适用上，特别法优先于一般法，只有在特别法没有规定的情况下，才适用一般法。

问题二：在公司纠纷案件中，如何选择适用民法典与公司法？

1、民法典总则编第三章“法人”第一节“一般规定”和第二节“营利法人”基本上都是根据公司法提炼出来的，内容和公司法大体一致，在法律适用上，二者均可适用。但这是理论上的说法，具体案件裁判上相信法官会依据《公司法》来处理公司纠纷案件。

2、在同一个问题上，如果民法典与公司法都有规定，但是规定不一致，怎么办？具体分析一下，民法典是一般法，公司法是特别法，特别法优于一般法，但是毕竟民法典是新法，公司法是旧法，此时的矛盾怎么办？查阅《立法法》94条，此种情况由全国人大常委会裁决，但实际情况是实务中我们几乎没有见到过全国人大常委会对此作出裁决的个案出现。个人意见是，按照民法典第11条规定，原则上适用公司法的规定，但是也可能需要补充适用民法典。试举一例，看下图：

民法典85条规定了公司决议可撤销的情形，但是，公司法22.2条、公司法解释四第5、6条规定了公司决议不成立、无效、撤销三种情形，那么显然民法典规定是不完整的（什么原因，未见立法机关的解释，在此不作学术探究）。就裁判案件的法律适用，笔者认为要依据公司法和公司法司法解释，但是，民法典85条的但书部分的规定值得特别注意，需要优先适用。所以，这几个条款在现行立法框架内可以相互补充适用。

3、民法典和公司法都有规定，但是规定的具体问题不是同一个问题，比如

民法典65条和公司法第32条第3款的规定，应当分别适用，相互之间没有矛盾。对以上两个条款的正确解读是：

《民法典》第65条规定的内容，法人是主语，法人不得对抗与法人进行交易的善意相对人，这里遵循的是合同相对性原则，而且强调了善意，体现的是商事外观主义，按照反对解释，恶意的当事人不能获得保护。

《公司法》第32条第3款规定的内容，股东的登记事项，未经登记或者变更登记的，该股东不得对抗第三人，这里第三人的范围包括公司其他股东，如果是股权转让则包括受让股权的公司外部人，还有原股东的债权人等。

所以，以上两个条款规定的不是一个问题，两个条款并不冲突，只需要公司法条款里加“善意”二字即可，这是公司法的立法瑕疵。一些公众号发文认为：民法典限缩了第三人的范围，改成了善意相对人，笔者认为这可能是误读。

问题三：民法典和公司法能否同时适用？

观点：某些情况下，公司法应当优先适用，民法典可以补充适用。

1、公司决议成立/不成立的法律适用

民法典把决议行为纳入法律行为，为公司决议不成立之诉提供立法依据。

2、公司决议撤销的法律适用

评析：

（1）民法典85条但书部分是对公司法22条第2款的补充，公司法22条第2款没有说完整。

（2）民法典85条但书规定的是决议被撤销的情形，如果营利法人根据该决议，与善意相对人形成的民事法律关系不受影响，基本的理解是该有效则有效，该无效则无效，该撤销就撤销。

（3）进一步的问题在于，与恶意相对人形成的民事法律关系受不受影响？如银行在接受担保时没有按照公司法16条对提供担保的公司决议进行审查，怎么办？也就是说，第三人明知营利法人的权力机构、执行机构作出决议的会议召集程序、表决方式违反法律、行政法规、法人章程,或者决议内容违反法人章程，还和营利法人作出交易，即处于非善意，效力如何？有七种不同的学说：有效说、无效说、绝对无效说、相对无效说、可撤销说、效力待定说、情境说。

（4）公司法司法解释四规定了无效、可撤销、不成立规则。民法典只规定了决议可撤销情形，解决了三分之一的问题，是不是属于立法漏洞？在没有进一步的立法规定的情况下，我们认为，无效、不成立两种情形下可以类推适用85条的但书规定。

（5）以上条款，个人意见是公司法应当优先适用，民法典可以补充适用。

问题四：公司法优先于民法典适用，有哪些情形？

例举：公司解散时的清算义务与清算后剩余财产的处理

1、清算义务人与清算组

解读：

1、关于清算义务人，民法典规定，法人的董事、理事等执行机构或者决策机构的成员为清算义务人；法律、行政法规另有规定的，依照其规定。也就是，公司法另有规定的，以公司法为准，公司法优先适用。

2、按照前述规则，有限责任公司的股东、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和控股股东是清算义务人，有限责任公司的董事、监事不是清算义务人，这里不能适用民法典。

2、清算后剩余财产的处理

问题五：《民法典》总则编第六章关于“民事法律行为的效力”的规定是否适用于公司决议？

公司决议行为是民事法律行为，公司决议就应当适用《民法典》总则编第六章关于“民事法律行为的效力”。但《民法典》第147—151条规定的重大误解、欺诈、胁迫、乘人之危显失公平等情形在商事纠纷案件中能否适用值得怀疑，要特别慎重，认定银行和大型国企等这样一些商事主体之间发生欺诈、胁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问题六：股权转让侵害其他股东优先购买权的合同的效力？

公司法第71条：

有限责任公司的股东之间可以相互转让其全部或者部分股权。

股东向股东以外的人转让股权，应当经其他股东过半数同意。股东应就其股权转让事项书面通知其他股东征求同意，其他股东自接到书面通知之日起满三十日未答复的，视为同意转让。其他股东半数以上不同意转让的，不同意的股东应当购买该转让的股权；不购买的，视为同意转让。

经股东同意转让的股权，在同等条件下，其他股东有优先购买权。两个以上股东主张行使优先购买权的，协商确定各自的购买比例；协商不成的，按照转让时各自的出资比例行使优先购买权。

公司章程对股权转让另有规定的，从其规定。

问题：有限责任公司的股东向股东以外的人转让股权，没有经过其他股东同意或者同意的股东没有过半数，属于侵害其他股东优先购买权，在此情况下，签订的股权转让合同的法律效力如何？如何理解公司法第71条与合同法（民法典）的关系？

不同学术观点：

（1）无效、（2）可撤销、（3）效力待定、（4）相对无效、（5）有效

司法裁判观点：

1.多数法院认为，公司法第71条是认定股权转让合同效力的特别法。

2.部分法院认为，股权转让合同的效力应当依照合同法的规定来认定。最高法院也认为，对此类合同的效力，公司法并无特别规定，不应仅仅因为损害股东优先购买权认定合同无效、撤销合同，而应当严格依照合同法规定进行认定。

值得推荐的专家意见：如果将股权转让合同分为合同生效与合同履行两个阶段，那么，股权转让合同的成立与生效属于合同法规范的对象，应当适用民法典合同编通则、总则编第六章民事法律行为等有关规定。关于股权转让合同的履行，公司法第71条应当视为股权转让合同的特别法，未经其他股东过半数同意，无法提交修改后的公司章程，即不能办理股权变更登记。这个问题的理解可以参考九民纪要关于投资方与目标公司对赌协议的效力问题的规定。

结语

民法典与公司法在公司纠纷案件中的适用问题，是非常复杂的，也是非常丰富的，很多情况下，还涉及到合同法和公司法的区分适用，这些都需要在司法实践中发现和总结，这里暂且选择了几个主要的问题作一个粗浅的解读。不当之处，敬请业内大咖指正。